strange things happen in the dead of n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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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恶鬼跳探戈。

【随笔】迷失在秋天的风里





BGM:Nocturne In C Sharp Minor





前几天早上醒来,哗啦一声拉开窗帘,漏出外面还朦胧着的灰蓝色的天,听到风呼呼地刮,看到宿舍前的银杏树被吹弯了腰,叶子飘飘扬扬撒向地上。就不由自主的想到:哦,是深秋了啊。




对于从小在广东长大的孩子来说,秋天是一个非常遥远的概念。海风滋润下,城市的大半个一年都拖在冗长而闷热的夏天尾巴里。在阳春三月北方还在洋洋洒洒飘下这年最后一场雪的时候,亚热带的沿海城市就已经正式和羽绒服告别,准备迈开步子朝空调房出发。而这一场长征整整持续七个月看不到尽头,直到十月中旬睡在空调房里半夜打喷嚏,早上一推开窗哆嗦的发现外面比室内还冷的时候,就直接闯进差不多可以穿上秋裤缩在暖气房里喝热奶茶的季节了。虽然说自古秋天就是念诗作画的季节,许许多多的诗句也应和秋风偏偏,可是在连茱萸都不长的海边,怎么样才能遍插遍山岭而少一人呢?




就连我收行李的时候都很痛苦,翻遍衣柜也找不到几件针织衫和风衣可以在落叶纷纷的秋天展览,最后对着摊了一床的短裙短袖和羽绒服大棉裤愁眉不展,只能哀叹一句过来再补充吧。跑去询问身边的人也都摇头摆手实在是没有经验可以传授。五度到二十度的这段温度隔断里,是活在广东的南方人生活经验空白的一页。我们看不见秋风起,听不到叶子落。只是在长长的第二年春天走过树下,老叶子的凋零才象征着开春的来临。那至于秋天?对不起,我们真的不是熟悉。




于是秋天在我的脑海里便是一个暧昧而模糊的符号,它在遥遥远远的天边而我感受不到真切。似乎是天高气爽,硕果累累的时节,有丰收之歌和载歌载舞的节日,似乎又是凌冽风起,吹落一地红叶的时刻,在夜半月圆的时候烧一壶酒,念一段远方的亲人的季节。而正是因为我从来没有真真切切触摸过秋天的影子,它就在群诗的描绘下显得缥缈,更加捉摸不透。我曾经心心念念想去香山看漫山遍野的红叶,可是到现在都没有机会去过,所以香山的秋天于我眼里也就是定格于他人照片之中,金黄,火红,山风起卷走漫天枯叶。




而我个人经历离秋天最近的一次,可以数到三年前去亚丁稻城。十月份的亚丁气温已经很低很低,我穿上最厚的棉袄在五千海拔的夏诺多吉边缘冻到瑟瑟发抖。川藏线旅程艰辛而景色优美自不必提,我们在路上看到了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杨树林,杨树在一滩小小溪水边被风吹到几乎歪了脖子,倒影蜿蜒在浅而清的池水里,在看不到白云的高远蓝天下和望不到尽头的戈壁里鲜艳得如同刚上好色的油画。还有五颜六色的风马旗在狂风中小鸟一样偏飞,底下是高高堆起的玛尼堆,太阳照耀中晃得眼花缭乱。




而在亚丁的景区里面,枯黄的长草在溪水周围稀稀疏疏的长着,因为是秋天的原因,稀疏的有点像十八岁男孩刚刚冒出来的胡须。而小溪就静悄悄的流淌着,发不出来叮叮咚咚的脆响,只是静悄悄地冲刷着底下已经开始冒青苔的暗青色石块。蜿蜒来蜿蜒去,从天边的夏诺多吉的雪水化开,流过掉了叶子的胡杨林,在供游人游玩的小桥下转个弯,又到我坐的河边小石头旁叽里咕噜冒个泡泡,然后匆匆忙忙地旅行到远方去了。



我因为高反精神实在是萎靡不振,就坐在那块石头上打发时间。我托着下巴盯着溪水看,鼻子里嗅到秋天草场特有的生冽的味道,听到边上游人嬉嬉闹闹拍照玩乐的喊叫声,就感觉整个人都浸泡在那个秋天漫长的下午之中。而忽然眼前一黑飘下个什么东西,定睛一看原来是又一片红叶,从细长细长的枝头折断,荡啊荡地落到溪水里,于是我就坐在那里目送它远去,飘到我看不见的水的那一端。




这片叶子不知为何一直没有离开,徘徊在我心底,只是总是被亚热带漫长的夏天压制。而当我今年一个人走在英国落了叶子的斜经小道上的时候,它就好像没了顾忌一样重新出没,游荡在我的脑子里迟迟不肯出走。也许这是因为我是第一次确确实实的度过秋天,又也许一个人的秋天实在是太容易感伤风月,但是秋天现在终于不是遥远的美丽图腾,而是实质的,坚固的,甚至是充斥着伤感的符号。上学的必经小路上,已经层层叠叠了好几层不知道从几月份便凋零的叶子,由于常年下雨,一脚上去是又湿又黏的滑稽触感。而有时叶子堆得太深,我甚至不得不努力抬脚才能把高跟鞋从里面拔出来,所以鞋跟底下总是粘着看不出颜色的树叶残渣,让人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而走在秋天的小道上,我不知为何就经常在人群中把自己忽得拔出来,觉得热闹不再属于自己,而是另一个喧嚣又浅薄的世界。只要抬头看一下天空,看到阴郁的天空下叶子在胡乱飞舞,明明前一秒还在高声大笑讲着笑话,下一秒却突然觉得自己离旁人很远很远,好像是一个看不见的透明泡泡,他们在欢声笑语,我却觉得这些笑声尖利到刺耳。于是社交变成极度模糊的概念,跳跃在心底的变成无人懂我的莫名怅然。




不知道这是秋天的魔法吗?或者也许秋天本来就属于一个人的季节。无论和一群人在秋天里怎样插科打诨,总是挥之不去有着寂寞的感觉。可是一个人的时候未免太过寂寞,就好像长恨歌里没有了杨贵妃的空空大殿,不再有美人玲珑笑语连连,秋草长满西宫,落叶满阶而红不扫。




这份寂寥固然苦涩,可是热闹完的孤单更让人柔肠寸断。林黛玉曾说她喜散不喜聚,因为天下的热闹总是要散掉的。这份孤单在秋天变更加显著,像雨后的小蘑菇,你以为它已经死在聚会的大笑里,可是只要有雨水一撒,它就蹭蹭蹭的冒出来。让一个人回家的夜晚的路变得格外难走,昏黄的灯光下只觉得寒风刺骨。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更加喜欢两三个人的小小聊天,也许在酒馆,也许是饭桌之上。虽然没有那么热闹有趣,可是反而可以更加深入和理性地聊到很多话题,而且散的时候也不会那么难过——虽然无言名状、口齿缠绵的涩然依旧会在脑后漂浮,却不再令人生畏而恐惧。既然没有落差的悬崖,也就可以忍受些许孤单的滋味了。




可是我还是很不喜欢孤单的味道,也很讨厌离别时如遭针扎的心情。就像梁实秋说的:“我不愿送人,亦不愿别人送我,对于真正舍不得离开的人,离别的那一刹像是开刀。”而秋天正正是离别的季节,不知多少千古来人在吹着秋风的傍晚送走肝肠寸断的故人,也许在下着雨的朦胧里看不见脸上哭的泪水,只是在看到送走之人最后一刻转身的时候,还是会心如刀割地痛哭出来。我一直充当的角色都是被送走的人,在转身之后总是哭得稀里哗啦眼睛红红。因为被送走总是意味着你要去新的地方,告别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空气,就好像强行把蜗牛的壳扒开,向众人展览它血淋淋的软肉。这份痛苦太过于直接,就是刀割心脏。




就算是送别人走的人,感受到的也是寂寥和绵闷的痛感。它也许不是撕心裂肺,可是还是像针扎一样细细密密喘不过气。上周我姐姐过来看我,走时送她到火车站,我笑着和她挥挥手嘱咐不要生病云云。她转身,我看着她转身,然后进站,左转,消失在闸口的左边。她没有回头,我也不需要她回头,我没有感觉很苦闷,因为她就在六个小时的火车之外。可是当我一个人走回去宿舍的路上的时候,我看到红叶飘零,日头西坠。于是我便知道,我深爱的人们已经消失在落了叶子的深秋里,而我依旧一个人走在泥泞的道路之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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